第一百零八章 [VIP]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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鐘奉目瞪口呆。
也不知道是驚呆自家哥哥突然重新站立, 還是震驚這個從來都是端方無比的人居然也會開玩笑了。
……不過目前看來，鐘堯的話不一定好笑，但是鐘奉自己現在肯定很像是個笑話。
他的腦袋在輪番打擊下已經是一片混亂, 這會兒幾乎是本能地想要朝著鐘堯撲過去。
可是連他自己都想不清楚，自己是要過去和那人拼命，還是跪在地上抱腿求求他救救自己。
但沒等鐘奉動作，高挑的異族美人已經拽緊了纏繞在他頸子上的鞭子，直接把人給拽了個仰倒。
這一摔, 倒是讓鐘奉清醒不少。
他這才記起來, 自己好像還有個麻煩沒了呢……
昂頭，就對上了塔娜狼一般的眼眸。
她拽著鞭子, 面無表情。
其實剛剛她完全可以直接把這個搞事情的衛國人給直接拖進衙門裏，可是當鐘堯開口的瞬間, 塔娜就停下了，一直等著鐘堯把話說完。
倒不是她對這倆人之間的事情有多好奇, 畢竟對於草原上來的女族長而言, 能聽懂周國人的語言就已經是件不容易的事情, 詞語稍微覆雜一點就聽不懂了，加上草原上人與人關系簡單, 沒有那麽多盤根錯節，所以到目前為止, 她也只知道這是兩兄弟，其他的，都沒聽明白。
她之所以能有這份耐心，是因為知道剛剛誤會了鐘堯, 差點讓人家背了鍋。
現在耽誤些時候, 就當是對鐘堯的歉意。
故而這會兒見鐘家郎君已經沒有話說, 塔娜才冷冷道：“你是個真正的壞蛋，連你的哥哥都不願意幫助你。”
鐘奉很想說，你在胡說八道！明明鐘堯才是那個被家裏攆出去的！
整個鐘家都是站在自己背後的！
可是脖子上纏著的皮鞭，讓他一開口就是咳嗽，根本說不出成型的話。
塔娜也懶得理會他的心情，直接手腕一抖，就把人給拖進了衙門。
而郡守衙門的官差早就發現了這裏的情況，但是根本沒有人上前制止。
能在衙門裏做事的，誰不是人精？
就算是在衙門外面的吵鬧，可是看看那裏面的人吧，草原族長在行動打擊，鐘家郎君在語言打擊，幾位仙人在外面圍觀。
就這個配置，借差官倆膽子，也是不敢過去貿然打擾的。
現在“戰況”稍歇，差官才上前揪住了鐘奉。
不過與其說是抓，倒不如說是救。
要不然，再讓塔娜的鞭子拽一陣兒，怕是還沒等過堂，這人就已經被弄得背過氣去了。
而等他們進了衙門，原本圍觀的百姓紛紛湧向了衙門大堂外，想要看看郡守大人審案子。
瑯雲三人卻沒有也過去湊熱鬧，而是走向了鐘堯。
何依依先開口問道：“原來你是能起來的？”
鐘堯聽了這話，剛剛還冷淡的好似六親不認的表情順便一變，回頭時已經是笑容滿面：“是的，之前覺得這並不是什麽緊要事，故而沒有和掌櫃說明，著實是在下的不是。”
何依依還有些不信：“沒病，走兩步。”
鐘堯沒有任何猶豫的就給對方表演了一下直立行走。
雖然與常人略有不同，但是只要步子不快，那麽就瞧不出異樣了。
加上長袍一擋，便是徹底看不出假肢的痕跡。
夏應便瞧著他，笑道：“看上去你恢覆的不錯，不過以後還是不能松懈，適當鍛煉，不要總是坐在輪椅上，不然腿部肌肉萎縮，又要開始覆健了。”
覆健兩字一出，饒是一直平靜的鐘堯也下意識的哆嗦了一下。
隨後他就鄭重點頭，手還不自覺地在大腿上摁了摁。
而夏應的關註點已經不在對方的腿上了，轉而望向了熱鬧起來的郡守衙門，低聲道：“看起來，你來之前就猜到這次的事情是那位做下的。”
鐘堯對著瑯雲向來沒有隱瞞，這次也是一樣，直接坦然道：“是。”
夏應不解：“既然如此，為什麽還要親自到這裏來一趟？不怕惹麻煩？”
鐘堯笑容溫和，語氣輕緩：“流言害人，許多事情還是要當面解釋清楚最好。況且這是他第三次惹事，我曾聽仙人說過，事不過三，既然如此，也到了讓他知道教訓的時候了。”
夏應只是點頭，沒有追問。
反倒是顏桃抓住重點：“你知道他在齊國的事情？”
鐘堯笑道：“我與元蘿郡、豐禾郡之間均有生意往來，鐘家又是我的本家，鐘奉的動向我自然是要了解一些的。”
“那你也知道他在齊國給自己脫罪的事情了？”
“知道。”
“既然如此，當時為什麽不讓元蘿郡把他抓回去關著啊。”
聽了這話，鐘堯臉上有過一絲猶豫，但他很快就擡起眼睛，和盤托出：“齊國善待讀書人，而且如果知道他是衛國來的客商，那麽只要繳納足夠的銀錢，就可以將他送回衛國，讓衛國的官府衙門處置，到時候他怕是連牢獄的模樣都見不到。可是周國不同，此處雖然沒有齊國富裕，但是向來公正無私，最為適合改造人了。”
顏桃：……
所以，說了這麽說，核心就一個，那就是要把人弄到周國來再辦？
這是打定主意要把鐘奉給弄進去蹲著啊。
顏桃嘴唇動了動：“你們這對兄弟真是塑料……”
何依依笑著接口：“孩子總是鬧事老不好，多半是欠收拾了，這樣挺好。”
顏桃：“……學姐說的對！”
何依依：“乖。”
而夏應卻依然有些費解。
就算他說的都對，但如何能知道鐘奉的商隊就那麽湊巧的來了周國，又那麽湊巧的惹了事兒？
結果就在這時，有人匆匆而來。
先是對著瑯雲三人行了一禮，然後才對著鐘堯低聲道：“郎君，城外的那些本家商隊的都已經摁下了。”
“有偷跑的嗎？”
“沒有。”
鐘堯淡淡點頭，絲毫沒有瞞著瑯雲的意思，直接道：“你們做的不錯，不過我也沒料到，我的人還什麽都沒做，他就能搶先一步折騰出事情來，果然，在惹麻煩這方面，我那弟弟才是真的效率驚人。”
這也終於讓夏應明白了前因後果。
怪不得把鐘奉抓來，居然無人來救。
合著是有內鬼！
這份心思和演技，真的是活該他賺錢。
而另一邊，塔娜已經進了郡守衙門，將前因後果講得清清楚楚。
其中，著重講述了草原眾人的辛勞，以及鐘奉的奸詐嘴臉。
岳郡守也不負眾望，直接把鐘奉給落了大獄，又讓人給大義滅親並且願意支付工錢的鐘堯送個口頭嘉獎。
對於塔娜，自然是更加誇讚，並且許諾他們會給他們安排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，回去等著消息就是了。
皆大歡喜。
等得到許諾的塔娜心滿意足的離開，圍觀群眾也散去之後，負責做筆錄的書吏才走上前，低聲道：“大人，這般輕易答應這些異族人……”
岳郡守直接打斷：“草原上的也是我們的同胞，換個稱呼。”
書吏立刻改口：“屬下知罪，是女族長，”聲音微頓，“可您就這樣答應給他們找差事，會不會過於倉促？”
“你在擔心什麽？”
“這畢竟是牽扯到草原的事情，而那裏是長公主殿下的領地，這些人既然已經逃了出來，脫離了蠻人的管控，自然要歸屬到長公主管轄，安排他們的事情怕是要聽長公主的意思才好。”
話音剛落，便見岳郡守輕輕敲了敲桌面。
書吏看過去，就瞧見郡守面前擺著一封信。
看上去，這封信已經被打開來，裏面的信紙也被取走，只留下了個幹癟的信封躺在那裏，似乎並沒有什麽不同的。
偏偏，它用的是撒金紙。
而這紙張乃是從齊國傳進來的，目前也只有齊國的豐禾郡能夠生產。
至於它出現在周國的原因也不難猜。
自從上次齊王在宴席之上來了個現場帶貨之後，豐禾紙就聲名遠播，各國使臣回去之後都成了帶貨達人，各種訂單紛至沓來，這才讓豐禾郡得到了足夠的銀錢，得以支撐龐大的基建計劃。
在那其中，就包括了周國。
對於已經開始有結盟意思的周國，齊國的態度很是大方，貿易上更是沒有設限。
這撒金紙就成了周國王室中人很喜歡的。
只不過信封是扣過去的，並不能看到上面寫的字。
這時候，就聽岳郡守道：“這是長公主送來的書信，其中有一項，便是要讓本官安置好這些人，”聲音微頓，“而且過些日子，長公主殿下便要往這裏來。”
書吏錯愕：“長公主也要來？”
岳郡守沒說話，這是在心裏一嘆。
這個“也”字，用得好啊。
說起來，他不過就是個武將出身的郡守，駐守邊郡多年，因為不會逢迎，也懶得理會那些官場瑣事，所以一直不得升遷。
即使他心裏也是很想要回到都城的，但是形式比人強，眼看著就要在邊郡熬到退休了。
誰能想到，運之一字就是如此玄妙，瑯雲仙境從天而降。
他德昌郡的命運也是天翻地覆的變化。
不單單是得到了仙人垂憐，避免的疫病饑荒這等禍事，還得到了發展的“金手指”，得以讓德昌郡百姓的生活三級跳。
除此之外，到這裏的貴人也是一個接一個。
先是公子公主，然後是二品大員。
現在更好，在王室之中名聲最響亮、曾立下赫赫戰功的長公主也要來。
想到這裏，岳郡守嘆了口氣，小聲道：“又要安排接風宴了，估計還是說一堆文縐縐的話，麻煩得很。”
這次書吏沒開口，只在心裏道，這會兒讓自家大人發發牢騷吧，別把這些牢騷發到貴人眼前去才好。
能不能升官，就看著一把了！
不過岳郡守並沒有繼續談論迎接長公主的事情，而是擺擺手道：“你去整理案卷吧，本官也有事情要做。”
書吏看他面露難色，顯然不太情願，趕忙道：“屬下願意為大人解憂。”
岳郡守眼睛一亮，但很快又暗了下去，嘆了口氣道：“我也想讓你幫我寫，不過，這是譚大人布置下來的事情，怕是不能假手於人。”
書吏好奇：“譚旻大人嗎？不知他想要什麽？”
岳郡守又嘆了口氣：“他要讓我將紡織廠裏面的種種事情，整理成……對，叫論文，寫完了給他帶回都城，呈送周王。”
書吏立刻精神了：“譚大人這是要提攜大人啊。”
岳郡守不說話，只管盯著眼前的紙張發呆。
提攜，是真的提攜。
難寫，也是真的難寫。
天知道，他年少時之所以選擇習武，而不是讀書，就是因為不喜歡做在學堂裏聽夫子叨叨叨，看到字兒就眼暈，更加懶得做功課。
結果現在倒好，老了老了，居然要趴在這裏寫作業……
這叫啥？老年學堂嗎？
但是想到升遷的誘惑，岳郡守還是選擇痛並快樂的拿起毛筆，小聲嘟囔：“真不知道，還有誰能比我慘。”
而他在寫作業的時候，也沒有忘記安排塔娜。
事實上，岳郡守並不是個傻的。
恰恰相反，能做到一郡之首的位置，還是格外緊要的邊郡，怎麽都不會是個草包。
之所以懶得逢迎上官，是因為本性使然。
但這並不代表他什麽都瞧不出。
就像剛剛，外面鬧得厲害，岳郡守一直是知道的，雖然不清楚鐘家的家務事，但岳郡守能看得出塔娜的目的。
這位女族長，就是要將事情全都擺在明面上，將她和她的族人的直率努力都擺出來，尤其是要讓岳郡守知道。
對此，岳郡守給予肯定。
無論對方是有心還是無意，反正只要有心為了德昌郡做建設，岳郡守都很歡迎。
於是，他將安置塔娜族人的事情提上了日程。
很快，就有人通知塔娜，讓她帶著族人前往紡織廠。
只不過一開始並不是做工，而是要先進行學習。
對此，塔娜有些不解，又有些忐忑。
她雖然很高興德昌郡對他們的重視，可是說起學習……
十個裏面九個文盲，就連塔娜自己都不太能懂周國文字，這個挑戰實在是有點大。
故而她早一步去找了負責教授他們的夫子。
沒想到推門進去時，看到的裏面站著的卻是個頗為面熟的女子。
塔娜那雙水亮的眼睛眨了眨，回憶了一番才道：“是你，衙門外面的。”
顏桃笑瞇瞇點頭：“對，是我。”
塔娜端詳了一下對方的穿著，又看了看對方披散下來的卷發，試著問道：“夫子是周國人嗎？”
顏桃輕輕搖頭，溫聲道：“我是瑯雲來的。”
此話一出，塔娜就臉色大變，退了半步。
她在德昌郡的這些日子，一直在暗地裏打聽周國的事情。
自然沒少聽說瑯雲仙境的事情。
特別是之前衛兵說的那句“瑯雲仙人會天打雷劈”，可是給塔娜留下了深刻印象。
於是這會兒她自覺失禮，先是擡頭，確定了不會有雷劈下來，然後才伸出手指點著額頭，躬身行了大禮，看上去格外規矩，可是說出來的話卻頗為接地氣兒：“神仙你好。”
顏桃立刻扶起了她，笑著道：“以後叫我夫子便好。”
塔娜從善如流的喊了一聲“夫子”，笑的也很是乖巧。
但是顏桃可是記得這人之前在衙門外面的英勇模樣，深知女族長頗為厲害，這會兒的乖順模樣多半是裝的。
可越是這樣，顏桃越是放心。
因為她之所以過來當這些人的夫子，目的除了傳播知識以外，就是要和他們搞好關系。
最終的目的是草原。
那才是顏桃的任務所在地。
於是顏桃這會兒格外寬和，哪怕從塔娜口中知道了未來教學任務艱巨，她也依然道：“你不用擔心，什麽事情都要從基礎開始，而且這次教授的知識，不僅未來會在紡織廠甬道，在其他地方也是能用到的，多學點沒壞處。”
神仙說的，就是對的，塔娜自然點頭。
然後就聽顏桃接著問道：“說起來，你們為什麽逃難到周國？”
這並不是什麽機密事兒，故而塔娜老實回道：“蠻國那邊自己跟自己打起來了，具體為什麽突然打起來，我也不太清楚，不過原本會庇護我們的一方處於弱勢，另一方怕我們幾個部落集合起來反叛，於是就過來驅趕欺負我們，很兇，也狠，我好多族人都……”
後面的話，塔娜沒說，顏桃也能猜到。
同情是有的，但更重要的是，顏桃需要草原，鑒於蠻人目前無法溝通，所以她和眼前的女頭領是天然的利益共同體。
於是顏同學安撫地握了握對方的手，然後才問道：“蠻人直接過來找你們麻煩？”
“也不是，他們說我們藏了不好的東西，所以要懲罰我們。”
“什麽東西？”
“猛火油。”
這玩意兒顏桃是知道的。
雖說這個次元的武器還屬於冷兵器，但是已經掌握了一些助燃的技術。
最常用的就是猛火油。
可是草原上要藏這個東西做什麽？燒草嗎？
於是顏桃便問：“你們真的藏了？”
塔娜臉上迅速的閃過了一絲憤怒，眼睛也狠厲了一瞬，但很快她就隱藏起來，臉上只剩下苦笑：“沒有啊，要是真的有，也不會在被欺負的時候毫無還手之力了。”
顏桃聞言，沈默片刻。
然後她同情的拍了拍塔娜的手臂，認真道：“那我今天教你第一課，叢林法則，這個我熟。”
塔娜迅速正襟危坐，一臉好學生的模樣，還拿出了新得的紙張和炭筆準備記錄。
就聽顏桃道：“如果你遇到了不講道理的家夥，明明又強大又厲害，卻非要把臉面扔在地上，總是做小流氓一樣的事情，又是撒潑耍賴，又是空口白牙地汙蔑你有什麽壞東西時，你要做什麽？”
塔娜想了想：“如果他特別厲害，我們打是打不過的，那就逃跑，或者是和他們解釋清楚，讓他們知道我們沒有亂藏。”
顏桃卻搖頭，握著對方的手，一臉認真：“講道理自然需要，可是人家臉都不要了，怎麽可能讓你辯解？”
“那，夫子覺得如何？”
“道理還是要講的，不過在那之前，你最好真的有他們說的玩意兒。”
……啊？
塔娜微楞：“然後呢？”
顏桃露出了個柔軟的笑容，聲音也格外輕緩，慢悠悠道：“然後當然是剛正面，打疼了，打服了，他們就能把臉撿回來，乖乖聽你講道理了呀。”
塔娜：……！！！
看著依然一臉無害的顏桃，女頭領思索片刻，就一面讚同點頭，一面在心裏感慨：
神仙，不愧是你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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也不知道是驚呆自家哥哥突然重新站立, 還是震驚這個從來都是端方無比的人居然也會開玩笑了。
……不過目前看來，鐘堯的話不一定好笑，但是鐘奉自己現在肯定很像是個笑話。
他的腦袋在輪番打擊下已經是一片混亂, 這會兒幾乎是本能地想要朝著鐘堯撲過去。
可是連他自己都想不清楚，自己是要過去和那人拼命，還是跪在地上抱腿求求他救救自己。
但沒等鐘奉動作，高挑的異族美人已經拽緊了纏繞在他頸子上的鞭子，直接把人給拽了個仰倒。
這一摔, 倒是讓鐘奉清醒不少。
他這才記起來, 自己好像還有個麻煩沒了呢……
昂頭，就對上了塔娜狼一般的眼眸。
她拽著鞭子, 面無表情。
其實剛剛她完全可以直接把這個搞事情的衛國人給直接拖進衙門裏，可是當鐘堯開口的瞬間, 塔娜就停下了，一直等著鐘堯把話說完。
倒不是她對這倆人之間的事情有多好奇, 畢竟對於草原上來的女族長而言, 能聽懂周國人的語言就已經是件不容易的事情, 詞語稍微覆雜一點就聽不懂了，加上草原上人與人關系簡單, 沒有那麽多盤根錯節，所以到目前為止, 她也只知道這是兩兄弟，其他的，都沒聽明白。
她之所以能有這份耐心，是因為知道剛剛誤會了鐘堯, 差點讓人家背了鍋。
現在耽誤些時候, 就當是對鐘堯的歉意。
故而這會兒見鐘家郎君已經沒有話說, 塔娜才冷冷道：“你是個真正的壞蛋，連你的哥哥都不願意幫助你。”
鐘奉很想說，你在胡說八道！明明鐘堯才是那個被家裏攆出去的！
整個鐘家都是站在自己背後的！
可是脖子上纏著的皮鞭，讓他一開口就是咳嗽，根本說不出成型的話。
塔娜也懶得理會他的心情，直接手腕一抖，就把人給拖進了衙門。
而郡守衙門的官差早就發現了這裏的情況，但是根本沒有人上前制止。
能在衙門裏做事的，誰不是人精？
就算是在衙門外面的吵鬧，可是看看那裏面的人吧，草原族長在行動打擊，鐘家郎君在語言打擊，幾位仙人在外面圍觀。
就這個配置，借差官倆膽子，也是不敢過去貿然打擾的。
現在“戰況”稍歇，差官才上前揪住了鐘奉。
不過與其說是抓，倒不如說是救。
要不然，再讓塔娜的鞭子拽一陣兒，怕是還沒等過堂，這人就已經被弄得背過氣去了。
而等他們進了衙門，原本圍觀的百姓紛紛湧向了衙門大堂外，想要看看郡守大人審案子。
瑯雲三人卻沒有也過去湊熱鬧，而是走向了鐘堯。
何依依先開口問道：“原來你是能起來的？”
鐘堯聽了這話，剛剛還冷淡的好似六親不認的表情順便一變，回頭時已經是笑容滿面：“是的，之前覺得這並不是什麽緊要事，故而沒有和掌櫃說明，著實是在下的不是。”
何依依還有些不信：“沒病，走兩步。”
鐘堯沒有任何猶豫的就給對方表演了一下直立行走。
雖然與常人略有不同，但是只要步子不快，那麽就瞧不出異樣了。
加上長袍一擋，便是徹底看不出假肢的痕跡。
夏應便瞧著他，笑道：“看上去你恢覆的不錯，不過以後還是不能松懈，適當鍛煉，不要總是坐在輪椅上，不然腿部肌肉萎縮，又要開始覆健了。”
覆健兩字一出，饒是一直平靜的鐘堯也下意識的哆嗦了一下。
隨後他就鄭重點頭，手還不自覺地在大腿上摁了摁。
而夏應的關註點已經不在對方的腿上了，轉而望向了熱鬧起來的郡守衙門，低聲道：“看起來，你來之前就猜到這次的事情是那位做下的。”
鐘堯對著瑯雲向來沒有隱瞞，這次也是一樣，直接坦然道：“是。”
夏應不解：“既然如此，為什麽還要親自到這裏來一趟？不怕惹麻煩？”
鐘堯笑容溫和，語氣輕緩：“流言害人，許多事情還是要當面解釋清楚最好。況且這是他第三次惹事，我曾聽仙人說過，事不過三，既然如此，也到了讓他知道教訓的時候了。”
夏應只是點頭，沒有追問。
反倒是顏桃抓住重點：“你知道他在齊國的事情？”
鐘堯笑道：“我與元蘿郡、豐禾郡之間均有生意往來，鐘家又是我的本家，鐘奉的動向我自然是要了解一些的。”
“那你也知道他在齊國給自己脫罪的事情了？”
“知道。”
“既然如此，當時為什麽不讓元蘿郡把他抓回去關著啊。”
聽了這話，鐘堯臉上有過一絲猶豫，但他很快就擡起眼睛，和盤托出：“齊國善待讀書人，而且如果知道他是衛國來的客商，那麽只要繳納足夠的銀錢，就可以將他送回衛國，讓衛國的官府衙門處置，到時候他怕是連牢獄的模樣都見不到。可是周國不同，此處雖然沒有齊國富裕，但是向來公正無私，最為適合改造人了。”
顏桃：……
所以，說了這麽說，核心就一個，那就是要把人弄到周國來再辦？
這是打定主意要把鐘奉給弄進去蹲著啊。
顏桃嘴唇動了動：“你們這對兄弟真是塑料……”
何依依笑著接口：“孩子總是鬧事老不好，多半是欠收拾了，這樣挺好。”
顏桃：“……學姐說的對！”
何依依：“乖。”
而夏應卻依然有些費解。
就算他說的都對，但如何能知道鐘奉的商隊就那麽湊巧的來了周國，又那麽湊巧的惹了事兒？
結果就在這時，有人匆匆而來。
先是對著瑯雲三人行了一禮，然後才對著鐘堯低聲道：“郎君，城外的那些本家商隊的都已經摁下了。”
“有偷跑的嗎？”
“沒有。”
鐘堯淡淡點頭，絲毫沒有瞞著瑯雲的意思，直接道：“你們做的不錯，不過我也沒料到，我的人還什麽都沒做，他就能搶先一步折騰出事情來，果然，在惹麻煩這方面，我那弟弟才是真的效率驚人。”
這也終於讓夏應明白了前因後果。
怪不得把鐘奉抓來，居然無人來救。
合著是有內鬼！
這份心思和演技，真的是活該他賺錢。
而另一邊，塔娜已經進了郡守衙門，將前因後果講得清清楚楚。
其中，著重講述了草原眾人的辛勞，以及鐘奉的奸詐嘴臉。
岳郡守也不負眾望，直接把鐘奉給落了大獄，又讓人給大義滅親並且願意支付工錢的鐘堯送個口頭嘉獎。
對於塔娜，自然是更加誇讚，並且許諾他們會給他們安排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，回去等著消息就是了。
皆大歡喜。
等得到許諾的塔娜心滿意足的離開，圍觀群眾也散去之後，負責做筆錄的書吏才走上前，低聲道：“大人，這般輕易答應這些異族人……”
岳郡守直接打斷：“草原上的也是我們的同胞，換個稱呼。”
書吏立刻改口：“屬下知罪，是女族長，”聲音微頓，“可您就這樣答應給他們找差事，會不會過於倉促？”
“你在擔心什麽？”
“這畢竟是牽扯到草原的事情，而那裏是長公主殿下的領地，這些人既然已經逃了出來，脫離了蠻人的管控，自然要歸屬到長公主管轄，安排他們的事情怕是要聽長公主的意思才好。”
話音剛落，便見岳郡守輕輕敲了敲桌面。
書吏看過去，就瞧見郡守面前擺著一封信。
看上去，這封信已經被打開來，裏面的信紙也被取走，只留下了個幹癟的信封躺在那裏，似乎並沒有什麽不同的。
偏偏，它用的是撒金紙。
而這紙張乃是從齊國傳進來的，目前也只有齊國的豐禾郡能夠生產。
至於它出現在周國的原因也不難猜。
自從上次齊王在宴席之上來了個現場帶貨之後，豐禾紙就聲名遠播，各國使臣回去之後都成了帶貨達人，各種訂單紛至沓來，這才讓豐禾郡得到了足夠的銀錢，得以支撐龐大的基建計劃。
在那其中，就包括了周國。
對於已經開始有結盟意思的周國，齊國的態度很是大方，貿易上更是沒有設限。
這撒金紙就成了周國王室中人很喜歡的。
只不過信封是扣過去的，並不能看到上面寫的字。
這時候，就聽岳郡守道：“這是長公主送來的書信，其中有一項，便是要讓本官安置好這些人，”聲音微頓，“而且過些日子，長公主殿下便要往這裏來。”
書吏錯愕：“長公主也要來？”
岳郡守沒說話，這是在心裏一嘆。
這個“也”字，用得好啊。
說起來，他不過就是個武將出身的郡守，駐守邊郡多年，因為不會逢迎，也懶得理會那些官場瑣事，所以一直不得升遷。
即使他心裏也是很想要回到都城的，但是形式比人強，眼看著就要在邊郡熬到退休了。
誰能想到，運之一字就是如此玄妙，瑯雲仙境從天而降。
他德昌郡的命運也是天翻地覆的變化。
不單單是得到了仙人垂憐，避免的疫病饑荒這等禍事，還得到了發展的“金手指”，得以讓德昌郡百姓的生活三級跳。
除此之外，到這裏的貴人也是一個接一個。
先是公子公主，然後是二品大員。
現在更好，在王室之中名聲最響亮、曾立下赫赫戰功的長公主也要來。
想到這裏，岳郡守嘆了口氣，小聲道：“又要安排接風宴了，估計還是說一堆文縐縐的話，麻煩得很。”
這次書吏沒開口，只在心裏道，這會兒讓自家大人發發牢騷吧，別把這些牢騷發到貴人眼前去才好。
能不能升官，就看著一把了！
不過岳郡守並沒有繼續談論迎接長公主的事情，而是擺擺手道：“你去整理案卷吧，本官也有事情要做。”
書吏看他面露難色，顯然不太情願，趕忙道：“屬下願意為大人解憂。”
岳郡守眼睛一亮，但很快又暗了下去，嘆了口氣道：“我也想讓你幫我寫，不過，這是譚大人布置下來的事情，怕是不能假手於人。”
書吏好奇：“譚旻大人嗎？不知他想要什麽？”
岳郡守又嘆了口氣：“他要讓我將紡織廠裏面的種種事情，整理成……對，叫論文，寫完了給他帶回都城，呈送周王。”
書吏立刻精神了：“譚大人這是要提攜大人啊。”
岳郡守不說話，只管盯著眼前的紙張發呆。
提攜，是真的提攜。
難寫，也是真的難寫。
天知道，他年少時之所以選擇習武，而不是讀書，就是因為不喜歡做在學堂裏聽夫子叨叨叨，看到字兒就眼暈，更加懶得做功課。
結果現在倒好，老了老了，居然要趴在這裏寫作業……
這叫啥？老年學堂嗎？
但是想到升遷的誘惑，岳郡守還是選擇痛並快樂的拿起毛筆，小聲嘟囔：“真不知道，還有誰能比我慘。”
而他在寫作業的時候，也沒有忘記安排塔娜。
事實上，岳郡守並不是個傻的。
恰恰相反，能做到一郡之首的位置，還是格外緊要的邊郡，怎麽都不會是個草包。
之所以懶得逢迎上官，是因為本性使然。
但這並不代表他什麽都瞧不出。
就像剛剛，外面鬧得厲害，岳郡守一直是知道的，雖然不清楚鐘家的家務事，但岳郡守能看得出塔娜的目的。
這位女族長，就是要將事情全都擺在明面上，將她和她的族人的直率努力都擺出來，尤其是要讓岳郡守知道。
對此，岳郡守給予肯定。
無論對方是有心還是無意，反正只要有心為了德昌郡做建設，岳郡守都很歡迎。
於是，他將安置塔娜族人的事情提上了日程。
很快，就有人通知塔娜，讓她帶著族人前往紡織廠。
只不過一開始並不是做工，而是要先進行學習。
對此，塔娜有些不解，又有些忐忑。
她雖然很高興德昌郡對他們的重視，可是說起學習……
十個裏面九個文盲，就連塔娜自己都不太能懂周國文字，這個挑戰實在是有點大。
故而她早一步去找了負責教授他們的夫子。
沒想到推門進去時，看到的裏面站著的卻是個頗為面熟的女子。
塔娜那雙水亮的眼睛眨了眨，回憶了一番才道：“是你，衙門外面的。”
顏桃笑瞇瞇點頭：“對，是我。”
塔娜端詳了一下對方的穿著，又看了看對方披散下來的卷發，試著問道：“夫子是周國人嗎？”
顏桃輕輕搖頭，溫聲道：“我是瑯雲來的。”
此話一出，塔娜就臉色大變，退了半步。
她在德昌郡的這些日子，一直在暗地裏打聽周國的事情。
自然沒少聽說瑯雲仙境的事情。
特別是之前衛兵說的那句“瑯雲仙人會天打雷劈”，可是給塔娜留下了深刻印象。
於是這會兒她自覺失禮，先是擡頭，確定了不會有雷劈下來，然後才伸出手指點著額頭，躬身行了大禮，看上去格外規矩，可是說出來的話卻頗為接地氣兒：“神仙你好。”
顏桃立刻扶起了她，笑著道：“以後叫我夫子便好。”
塔娜從善如流的喊了一聲“夫子”，笑的也很是乖巧。
但是顏桃可是記得這人之前在衙門外面的英勇模樣，深知女族長頗為厲害，這會兒的乖順模樣多半是裝的。
可越是這樣，顏桃越是放心。
因為她之所以過來當這些人的夫子，目的除了傳播知識以外，就是要和他們搞好關系。
最終的目的是草原。
那才是顏桃的任務所在地。
於是顏桃這會兒格外寬和，哪怕從塔娜口中知道了未來教學任務艱巨，她也依然道：“你不用擔心，什麽事情都要從基礎開始，而且這次教授的知識，不僅未來會在紡織廠甬道，在其他地方也是能用到的，多學點沒壞處。”
神仙說的，就是對的，塔娜自然點頭。
然後就聽顏桃接著問道：“說起來，你們為什麽逃難到周國？”
這並不是什麽機密事兒，故而塔娜老實回道：“蠻國那邊自己跟自己打起來了，具體為什麽突然打起來，我也不太清楚，不過原本會庇護我們的一方處於弱勢，另一方怕我們幾個部落集合起來反叛，於是就過來驅趕欺負我們，很兇，也狠，我好多族人都……”
後面的話，塔娜沒說，顏桃也能猜到。
同情是有的，但更重要的是，顏桃需要草原，鑒於蠻人目前無法溝通，所以她和眼前的女頭領是天然的利益共同體。
於是顏同學安撫地握了握對方的手，然後才問道：“蠻人直接過來找你們麻煩？”
“也不是，他們說我們藏了不好的東西，所以要懲罰我們。”
“什麽東西？”
“猛火油。”
這玩意兒顏桃是知道的。
雖說這個次元的武器還屬於冷兵器，但是已經掌握了一些助燃的技術。
最常用的就是猛火油。
可是草原上要藏這個東西做什麽？燒草嗎？
於是顏桃便問：“你們真的藏了？”
塔娜臉上迅速的閃過了一絲憤怒，眼睛也狠厲了一瞬，但很快她就隱藏起來，臉上只剩下苦笑：“沒有啊，要是真的有，也不會在被欺負的時候毫無還手之力了。”
顏桃聞言，沈默片刻。
然後她同情的拍了拍塔娜的手臂，認真道：“那我今天教你第一課，叢林法則，這個我熟。”
塔娜迅速正襟危坐，一臉好學生的模樣，還拿出了新得的紙張和炭筆準備記錄。
就聽顏桃道：“如果你遇到了不講道理的家夥，明明又強大又厲害，卻非要把臉面扔在地上，總是做小流氓一樣的事情，又是撒潑耍賴，又是空口白牙地汙蔑你有什麽壞東西時，你要做什麽？”
塔娜想了想：“如果他特別厲害，我們打是打不過的，那就逃跑，或者是和他們解釋清楚，讓他們知道我們沒有亂藏。”
顏桃卻搖頭，握著對方的手，一臉認真：“講道理自然需要，可是人家臉都不要了，怎麽可能讓你辯解？”
“那，夫子覺得如何？”
“道理還是要講的，不過在那之前，你最好真的有他們說的玩意兒。”
……啊？
塔娜微楞：“然後呢？”
顏桃露出了個柔軟的笑容，聲音也格外輕緩，慢悠悠道：“然後當然是剛正面，打疼了，打服了，他們就能把臉撿回來，乖乖聽你講道理了呀。”
塔娜：……！！！
看著依然一臉無害的顏桃，女頭領思索片刻，就一面讚同點頭，一面在心裏感慨：
神仙，不愧是你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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